当她遇上了伪装成嘀嗒顺风车的黑车

[本站 行业]  有些人会经历过那个黑车猖獗的年代。

机场、火车站、景区门口嘈杂的叫喊声中,司机挥舞的手臂几乎贴到你的脸颊,他们大声喊着“10元一位还差最后一位”,口水荡漾在空气中,与阳光和尘土合二为一。

一排黑车停在旁边,司机把门拉开之前,你永远不知道一辆五菱宏光可以挤多少人。一位比较胖的乘客把你挤在车门上动弹不得,腿上担着沉重的背包,你捏紧了刚买的矿泉水,青筋暴起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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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网约车兴起,黑车司机们也在分化与转型。有些司机与平台签约,成为了正规网约车司机,接受监管;有些司机则进入了顺风车领域,伪装成“顺路车主”活跃在各大平台。

在网约车发生了一起又一起重大事故之后,伴随而来的是监管一步步升级。而在网约车监管升级的同时,顺风车却成为了隐藏着更大隐患的温床。

虽然在2018年“郑州空姐事件”之后,顺风车提升了巨大的监管力度。伴随着这个市场的扩张,但业务的风险仍没完全杜绝。2020年发布的滴滴顺风车安全数据显示,半年之内,有投诉记载的就有13起性骚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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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球知名市场调查研究咨询机构“弗若斯特沙利文”2019年发布的报告预测,至2025年,顺风车增速将达41.8%。2025年顺风车市场交易总额将从2019年的140亿增至2025年的1139亿。

顺风车市场正在隐患中发展。

一辆披着顺风车外衣的黑车

22岁的子雯(化名),正在重庆旅游。

作为中国最大的直辖市,重庆往往会重塑人们对空间地理的认知。在其他城市公交可达的区县距离,在这里会被放大无数倍。当机场与住地相差上百公里,公共交通超过5个小时,打车就成了必选项。

子雯在嘀嗒出行下了顺风车的订单。出奇的顺利,一位师傅秒接单。

在嘀嗒平台上,这位师傅与子雯确认了具体的接送时间和地点,而且师傅还很贴心地询问了子雯航班时间,并要走了子雯的手机号。

“方便电话联系”,这位司机说。

按照平台规则,司机给乘客拨打的电话时,号码都是经过平台加密的,这样可以确保司机不打扰到乘客,双方都能保护自己的隐私。

一般而言,司机都是可以在平台上联系到乘客的,无需乘客的电话号码。不过,子雯也没有多想,“毕竟是平台信用做担保,也许司机是为了方便联系” 。但事后在别人的提醒下,她才意识到,这是一种堪称危险的举动。

在沟通后,子雯看了下订单,上面显示“司机有亲友同行”。这种情况子雯之前也经历过,既然是顺风车,子雯自然懂顺风车的规矩。

第二天,在两通电话之后,子雯见到了这辆顺风车。

平台上,显示这辆顺风车的车型是“雪佛兰科鲁泽”,但实际上开过来的车型却是“起亚K3”。这辆车包括车牌号在内的信息,全都和嘀嗒上显示的不一致。

此时去机场已经时间很紧张了,子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车。师傅摇下车窗,和她解释说那辆车今天维修,所以只能开这辆车过来接她。

子雯上车一看,这辆车挤了满满的五个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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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子雯供图』

在嘀嗒平台上,单程最多只能接三位乘客的订单,所以不可能出现有五个人在车上的情况。子雯想,可能是有哪个乘客填错了订单。

车内燥热的空气,让子雯几乎无法喘息,她打开车窗想透透气。这时,车开到了一座桥的下面,前方停着一辆车。司机突然回过头来朝子雯喊到――“快下车,到那个车上去。”

子雯一时手足无措。在过去,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。

司机看她还在坐着,于是下车把车门拉开,大声吼道,“那辆车是去机场的,这辆车不到机场”。

子雯赶紧背着包,去了另外一辆车,这辆车上依旧是五个人。车辆飞驰,她想从安全带找回一丝安全感,但是,安全带的卡扣已经被中间的乘客坐在身子下面。

幸好,最后子雯平安到达了机场,但她仍心有余悸――如果这辆车驶向了未知的地方,从某个岔路驶入深山……

那么,等待她的会是一个怎样的命运?

她无从得知。

顺风车困局

在司机三言两语的电话交谈中,子雯知晓到她当时的处境。“这辆顺风车不是顺风车,而是一辆披着顺风车外衣的黑车。”子雯说。

这群黑车司机,有着严密的组织和分工,动作熟练。

首先,这些司机会集体在嘀嗒平台上接单。基本上一个区前往火车站或机场的顺风车订单,都会被他们接到。在接单之后,他们会把同一时段去往火车站或机场的乘客,都安排到一辆车上。之后,不同的车拉着不同的人,前往不同的地方。

当然,也不排除这些司机本身就是专职黑车,只是通过嘀嗒平台来补充空闲的座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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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于黑车司机而言,跑一趟机场挣得并不少。按照子雯的说法,她单程前往机场的顺风车费用是83元。而这辆车上已经拉着三个前往机场的乘客了,这就意味着,这辆车的收入在320元左右。

按照嘀嗒出行给出的 “官方抽成比例”,平均每单在8.7%。这意味着,黑车司机最终会到手292元左右。

而一辆普通网约车,前往机场的费用大约在210元到230元之间,除去30%的平台抽成,司机只能拿到150元。

所以,黑车司机虽然拉的是嘀嗒顺风车订单,但要比网约车多赚一倍。而且他们不需要办理网约车相关许可,车辆不需要转为营运性质,可以获得更高的车辆残值。

嘀嗒出行创始人宋中杰的愿望很美好,要保持住嘀嗒顺风车的“共享性质”。 “通过顺风车不能挣钱,开顺风车也就不能作为职业、甚至兼职。”但就在他表态的同时,嘀嗒顺风车正给予这些黑车司机可观的收入。

只不过对于子雯而言,在前往机场的过程中,网约车的平台录音与平台保护都是处于失灵状态。

换句话说,虽然她乘坐了正规平台的嘀嗒顺风车,但嘀嗒出行没有任何的措施能够保护她。

起初,在司机接单时并没有什么异样,嘀嗒平台甚至显示这位黑车司机的“好评率”是100%。出发前,子雯在等待司机时,她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接单账号的位置,发现对方在数公里之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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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黑车司机在平台上是“100%好评”』

上了黑车后,司机让她点击“已上车”,到这时她和接单账号还有数公里的距离,但平台没有任何提示。同样,在乘车过程中,她与接单账号在两个不同的位置,但平台仍然没有识别到行程有任何异常。

子雯抵达了机场,她想投诉这辆车。当她打开嘀嗒的页面,却发现App没有“人车不符”的选项。无独有偶,她的朋友也在这座城市,打到了一辆“人车不符”的嘀嗒顺风车。子雯向嘀嗒出行的在线客服反馈安全漏洞,但客服表示,平台只会对车主进行“重点监控和警告”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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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没有“人车不符”选项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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『平台缺乏对司机的处罚措施』

嘀嗒对平台车辆失察的后果,正施加到每位乘客的身上。

2022年初,有媒体报道称,一位女士乘坐嘀嗒顺风车从山东泰州返回北京路上,因未配合司机向检察人员谎称是一同做的核酸检测,而被司机单方面辱骂近十分钟。后来,司机还违规停车,将其扔在高速公路的应急车道上。

在此之前,嘀嗒顺风车曝出过多起安全性事件。2019年1月,有乘客因为拒绝了嘀嗒出行司机的无理加价要求,因而发生争吵和推搡,在争执过程中被司机用砍刀砍伤手指。

除了伤人,还有嘀嗒顺风车司机对乘客进行猥亵。2021年8月,甚至发生了嘀嗒顺风车司机持棍威胁女乘客事件,只因乘客需要临时修改目的地……

顺风车监管,是行业性难题。

由于顺风车司机多为私家车主,因此,对私家车的监管存在一定的限制,摄像头、语音监控等安全措施的开展有一定难度。所以,顺风车就成为安全事故的重灾区。

既然是事故的“重灾区”,更应该谨小慎微、如履薄冰。而不争的事实是,平台的监管漏洞依然存在。

嘀嗒曾在2021年推出“二次人脸识别功能”,在车主接单后,出发去约定地点之前,App会提醒车主进行二次人脸识别,来确认接单人是车主本人无误,想通过这种方法规避“人车不符”现象。

但这种制度在线下施行中,只能确保司机和账号一致,不能确保“接单司机接到了发单乘客”。

同时,在2020年嘀嗒推出了“乘客校验卡”功能。而当乘客在约定时间到达地点后,发现接单车辆与平台显示车辆不符,乘客是否有时间更换出行方式?会不会硬着头皮点击“已上车”?

这些问题仍待解答。

顺风车的业务优势在于低成本、低运营要求,而要想彻底解决安全问题,就需要增加安全投入。如此,才能真正打消黑车司机借顺风车平台牟利的动机。

虽然监管有漏洞,但嘀嗒并没有停下扩张顺风车业务的步伐。

顺风车业务是嘀嗒出行收入的主要来源,2017年至2019年间,嘀嗒出行从顺风车平台产生的收益分别为2770万元、7790万以及5.33亿元,分别占到同期总收益的56.6%、66.3%及91.9%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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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,嘀嗒补充了招股书,显示2020年全年嘀嗒出行90亿元的出行交易总额中,顺风车占据了81亿,占比高达九成。

与此同时,顺风车市场也在被进一步打开。截至2020年12月31日,嘀嗒出行的注册用户数由2020年6月30日的1.8亿,增加到2.05亿;认证私家车主数由980万增至1080万;顺风车累计搭乘乘客数从3670万增加至4200万。

从市占率与乘客数据上来看,嘀嗒是国内顺风车的龙头企业。而龙头企业都曝出了这么大漏洞,整个市场还潜藏着多少混乱,可想而知。

市场越来越大。嘀嗒仍在盈利的路上冲刺。对于乘客来说,安全问题是悬在嘀嗒顺风车头上的“达摩克利斯之剑”,一旦掉落下来,对每个家庭都是一种不幸。

在一起起恶性事故和国家监管的介入下,滴滴算是承受住了顺风车事故带来的口碑和经济损失。不过,体量更小的嘀嗒,能否承受住未来可能会发生的安全事故?作为用户与社会公众,我们还能承受得起更大的悲剧吗?

如果子雯乘坐的黑车不是驶向机场,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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